记得那是初夏,南京已经很热,见面地点是沈老推荐的丽锦花园酒店。头天住下,第二天早上起来散步,晨风里一阵鸟语花香。八点半左右,沈老骑一辆自行车过来,简单寒暄后渐渐聊开。
当时是为报社年底的四大名酒60年庆典活动做采访铺垫,但我们的谈话不止于此。
沈老出生于1933年,进入酒行业时刚满20岁,正是青春飞扬的年纪。那时候的人大多都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在事业的选择上,起初往往是服从分配,却能不问名利,执着一生。
始终记得,沈老在回忆往事时眼神中曾流露出一丝遗憾。他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合适的平台,将他对行业技术改进的许多想法付诸于实践,然而终究不可得。
80岁生日时,几位行业人士将沈老的从业经历和一部分论文集结成书,起名《酒道人生》,书的封面上印有一百个“酒”字。沈老告诉我,这个封面的意思是,曲折的道路。
他曾说过,“不积累到一定时候,是无法真正认识自己所从事的这件事。”我想,如果不是生命在这一刻停留,64年的白酒研究生涯在沈老看来,一定还远远不够。
可惜如今,遗憾终究是遗憾了。
我不知道,沈老有没有曾对其他人聊过这么多。在这次谈话之前,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将沈老视为德高望重的行业泰斗,直到倾听过他,才从内心真正认识这位酒业前辈。
在沈老离开三个月的时候,我将这次谈话整理出来,想以此文送送他。
沈老,慢走。
计划经济时代主要是解决有无问题
《华夏酒报》:您这是刚回南京?
沈老:刚回来。
《华夏酒报》:又去酒厂了?
沈老:去苏州了,食品协会国家白酒评委的年会在苏州开,四天,之后又去了北京。跑不动了,有点外强中干了,走路不行,腰间盘突出。
《华夏酒报》:早上散步呢?
沈老:散步也不太行,就是打打太极拳活动活动。我住的小区离这里骑车不到5分钟,环境绿化很好,比较适合老年人,早上有时就在小区的小花园转转。
《华夏酒报》:我们上次见面是您过生日的时候。
沈老:他们要给我做寿,我说我们家从来不做寿,后来行业里一些小兄弟们非得要做,我说那就出本书吧,留点纪念,把我们这一生做的工作留给小辈。原本不想声张,只想是个知心好友的小聚会。
《华夏酒报》:您是1933年出生的人,1952年第一届名酒评比的时候,您还是一个青春飞扬的大学生。
沈老:对,1952年第一届我没有参加,那时还没有毕业呢。
《华夏酒报》:您是学化工的,当时可能对酒都没什么概念?
沈老:一无所知。
《华夏酒报》:真正接触酒应该是1953年9月以后的事了。
沈老:对,1953年9月参加工作,10月到12月让我参加华北区的白酒生产技术交流会,那时候开始慢慢进入酒行业,当时对行业一无所知。
《华夏酒报》:您的从业经历基本也是中国名酒60年的历程。
沈老:就是,白酒行业从我参加以后这一段历程比较熟悉。山东有个烟台操作法,实际在当时是全国非常重要的一次技术革新和技术改造,但是现在能够记住烟台操作法而且能够了解烟台操作法在当时历史作用的人不多了。我最初就是从烟台操作法开始,慢慢进入酒行业的。
《华夏酒报》:在您刚入行时,听说过四大名酒?
沈老:没有啊,那时候没有很突出地宣传这个,因为当时粮食紧张,行业的中心任务是节约粮食,提高出酒率。在这种背景下,吃东西是解决有和无的问题,不是解决好坏问题,所以名酒在当时没有什么意识,价格也不高,在计划经济时代和普通白酒价格没有多少区别,所以我对名酒也不是太熟悉。
《华夏酒报》:那您真正开始听说或接触名酒是什么时候?
沈老:应该是在茅台和汾酒试点之后。我认为茅台和汾酒试点是白酒行业开始总结传统工艺认识,提高白酒产品质量的开端。从社会影响来说,1963年白酒质量还没有引起老百姓的重视,因为那时候白酒还是分配,平时买不着,还是解决有和无的问题。直到1979年全国第三届评酒会以后,在茅台和汾酒试点的基础之上,才开始说要提高白酒质量。
《华夏酒报》:您曾说过第三届评酒会是国家名酒评比的分水岭。
沈老:对,这是个里程碑。在这之前,第一、二届实际上是很粗糙的,主要依据传统经验。第一届实际上是化验产品,然后结合这个产品的历史地位进行评比。第二届是专卖局开的全国酒会,各省都有代表,代表们去尝酒评酒,考试也没什么标准。直到第三届才开始按照香型打分,香型的分类是基于茅台和汾酒两个试点的科研成果。从这以后各省开始知道自己的香型,更重要的是,有些省开始总结本省有名望的酒的香型。
在计划经济时代,评上名酒不仅对企业有好处,也会带动一省的白酒行业发展,所以各省对创优夺牌非常重视。从第三届开始,夺牌的重要前提是总结好香型。往往有些香型没有经过科学总结,参加名酒评比时报错香型,按我们的说法就是“投错了娘胎”。西凤酒在第三届从国家名酒下降为国家优质酒,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投错娘胎”,错报成清香型。清香型的标杆是汾酒,汾酒是很干净的,按这个标准西凤就被刷下来了。这对陕西的震动是非常大的,后来省里组织力量总结生产技术,才确定凤香的香型特点。
《华夏酒报》:第四届评酒会您是副组长,和周老(已故白酒专家周恒刚)搭档,当时会有一些共识和分歧吗?
沈老:我和周老工作得挺默契,他是我的老师,老前辈,对这些酒的情况,哪些应该评上名酒,虽然不以我们的意志为准,是国家评委们打分,但作为组织者,周老和我心里是有谱的。有的酒可以通过品评得到它应有的荣誉,有的是不应该得到的,在组织工作里头有些讲究,当然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国家评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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